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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時,本想打個電話給個友人Hisao的母親拜年。我最後一次與Hsiao聯絡上,是他要回法國讀書的那日下午,我打給他,他說要上飛機前打給我,然後就斷了聯絡。去年的過年打了個電話到他家裡想跟她媽媽拜年,但碰巧Hsiao媽媽去了法國看了兒子。自此之後,我也沒有再有任何關於Hsiao的消息了。

想打電話聯絡Hsiao的想法剛起,我又正好在書店裡看到了這本書「餘燼」。書中提到了好幾個片段,講到兩個男孩子無私的友誼,四周人本以同性戀的眼光來看待,卻被他們兩人散發出寧靜光芒的友誼,平息了所有的猜測。但在某次的狩獵時,康拉德在後面用槍瞄準了亨利的頭,但後來並沒有下手,然後就消失在亨利的生命裡。亨利把康拉德的離開,視為一種逃跑。
他也開始思考為何兩人的友情,會慢慢的進行到了這一步?「就是不能相信,跟我一起度過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一部份的那個人,廿四年,從童年到少年到成年,就這麼逃走了,我試著找理由。」亨利在城堡裡想了四十一年,他在心裡不停的找真相,也期望康拉德回來,把真相說明白。

我跟Hsiao的情況也有點相似,沒有餘燼這麼戲劇的情結。但我那時候對於這段朋友關係,卻真的認為是無私的友情。我在他的面前,絕對的誠實毫無隱蔽,極盡可能的幫助他,且我常在心中讚嘆他聰明,並且學習他的思考模式,在與他互相討論的過程中建立起自己的認知系統,甚至覺得自己的未來一定要跟他共同成就什麼。

我在十五歲的時候認識Hsiao,瓜子臉、希臘鼻、鷹眼銳利、說話風趣,總超齡成熟的看著小說,用風趣口氣戲謔著同學們的無知。他很受歡迎,包括女老師和女同學。而我當時是個土味十足(照Hsiao的說法)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服於家庭禮教及宗教規範,聰明善良又陽光。當時,我不喜歡Hsiao總自以為是的戲謔別人。

然而他特別的性格和我的特殊性(當時是基督徒,想法與一般同學非常不同),讓我和他這兩個班級邊緣人越來越有機會湊一起(就像整間公司抽煙的人應該都會在吸煙室認識)。我離開國中後,就急於想要脫離一身的土氣。Hsiao的想法、穿著和獨樹一格的酸人方式,越來越讓我覺得特別,而越來越跟他熟識。而他也覺得我誠實坦蕩又無畏的精神,與其他俗爛的同學有別。我們在十七歲的時候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所謂無話不談,除了包括女人、學校、功課、想法以外,我幾乎跟他每天一起上下課(不管是騎車、坐車還是開車)。開心的度過每個相處的時刻,覺得時時刻刻與他的相處,都是又快樂又有長進的。退去了宗教社團的約束後,我開始閱讀起他給我的小說,以及開始關心起政治問題(在此之前,依他的說法,我是大字不認識兩個)。想小孩長大的過程一樣,每天每次與他的講話,都像學習新的東西,漸漸也都成為學習及判斷事情的尺度,連戲謔的方式我都學起來了。

我們一起出去聯誼,一起被幾個學姐當成最喜歡的學弟,有幾個科目也一起被當。(我被當的比較多)他幫我出泡馬子的鬼主意,而我是成為他聊天抬槓的對象。我跟他(或許只是他)是五專班上的特色人物,常拿到特異的好成績。他幫我寫了第一封信給我極為迷戀的女生。(後來我自己開始不斷的寫信給她,這是我開始有書寫習慣的開端。書寫需要動機) 五專畢業後,他太不把差大當一回事,落榜後去當了兵。而我則開始念第六年,並也想跟他一樣考政治系。

他當兵的兩年,我們還是經常性的碰面。他常在放假時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他幾點到松山機場接他。我在他放假時陪著他看電影,聽他說軍中的事情,還有跟他軍中朋友碰面。我沒有當兵,但是當兵該知道的事情及術語,當時我是一樣不少。
五專的第六年沒有他天天跟我去學校上課,我便一個人上學,看他給我的書,重新思考自己。
後來我考上了文化政治系,我在那段短暫的時間裡獨立閱讀並思考,再回頭與他討論。漸漸的我察覺到,我越來越能夠追的上他的思考。甚至他還溢美的說我已經超越他了,但我很清楚,他是天生的,我是後天的。他是另一種人。

而Hsiao退伍之後,重考了一次政治系。他靠著自習,加上我的經驗指導及當兵加分,成了台大政治系插大的榜首。但他十分厭倦並厭惡那個環境,在文化的我也沒和他一起上學,聊天時常常聽到他想盡早的離開,萌生了休學的想法。我快要畢業的時候,他正當大四,他發現他可以用五專同等學歷報考研究所(五專畢業後三年級可)。我跟他的生命軌跡,在兩年的錯步之後,交回同一個點。我們一起報考了政治研究所。

我跟他上一樣的課,看一樣的書,準備一樣的東西,互相討論。我曾經荒廢了一陣,打工的樂不思蜀,而他藉著催促我準備,督促著自己開始做好離開台大,進入研究所的思想準備。我們都要考政治思想組,因為對於實際的學問極度厭惡,他已經想到要寫沙特的政治思想了,而我心裡只有「跟著他一起念政治哲學應該是很好的事情吧」的想法。

Hsiao上了政大,我上了東吳。他念沙特,我念馬庫色。除了泡馬子的話題以外,兩人新的興趣是討論希臘哲學、現象學、馬克思。我們論文題目的對象都是學生運動的理論大王,且我跟他的心中也常燃起對這社會的不滿,以及思考著如何和世界抗爭戰鬥的方式。經常的,我們徹夜不眠的交談著關於許多許多的意見。

Hsiao當時泡了幾個馬子,他的馬子們都羨慕我。因為只有我才懂得Hsiao心裡的想法,我當時也是這麼認為,我跟他應該沒有「瞭解」的問題,以為我們是同一種人,用同種方式在思考。但我也開始隱約的感覺到,他是「另一種人」(餘燼裡面提到的另一種人,跟書中的康拉德一樣,Hsiao也喜歡彈奏蕭邦。有時還會彈古箏)。我無拒的對他坦蕩蕩,而他確有自己藏身的祕密,是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是無法瞭解的地方,也是他躲避整個世界的地方。

我因受不了台灣研究所及研究單位令人窒息的酸臭味而決定快點畢業,並決心不再繼續用研究的方式來學習政治哲學,我想進入社會真實的體驗,開始工作。我讓自己成為政治思想組同屆最快畢業的人。而Hsiao還沒畢業,我們的生命節奏又錯開了。

我認識了一個跟我不同,但我卻想跟她嘗試共同生活的女人Wa。我離開了學校生活,開始上班,好似有了另一種新生活,但我經常性的不適應,且與WA無法心靈溝通,我常常回去跟Hsiao吐苦水。我跟他雖然生活步調不同,內容也漸變,但還是互相當對方的支柱。

我畢業的那年,生活不順利,感情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但也是荒腔走板。他也很體諒的盡量沒來找我,雖然我的身體和時間都在維持跟WA的戀情。但在我心中,我還是願意傾全力來維持跟這個朋友的友情。

荒腔走板的愛情斷斷續續,漫無目的的工作也斷斷續續。我決定要出國學英文和念「比較容易找工作的學科。」。跟WA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發生過一次差點溺斃的水災,WA當時如山盟海誓的要跟我一直在一起。那天我還打了電話給Hsiao說差點溺斃的當時的恐怖情形,Hsiao聽完後說:「你又沒事,你還活著。」試圖淡化這件事情的特殊性。過了幾個月之後我跟WA分手了。我決定在出國之前,全力幫助Hsiao在最後限期內將論文寫完,Hsiao聽到我要幫忙他,他非常非常的開心。但後來就在趕工中途,WA在台南發生了差點被詐騙,WA可憐哭救的打電話給我,我就請Hsiao跟我一起開車下台南去找詐騙人,將WA被騙走的東西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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